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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三百四十九章 無恥要有底線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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按理,奏疏遞到中書省,中書省確實有權壓住,可是有一種奏疏,中書省無權扣押——彈劾奏疏。

彈劾奏疏是皇帝控制國家最重要的手段,所以就是某地遭了災,這些事可以讓臣下去署理,可是彈劾奏疏,卻是萬萬不能交給別人去處置的。因為一旦這種奏疏都交給了別人,那麽大宋的權柄就等於落入中書、門下、尚書三省手裏。

現在好端端的一份彈劾奏疏,而且還幹系著刑部尚書這種一個部堂的大員,沈傲遞交上去的彈劾奏疏,卻是不翼而飛。

趙佶的臉上很難看,撫著禦案,抿嘴不語,看著沈傲道:“你當真遞交了奏疏?”

沈傲言之鑿鑿地道:“絕沒有錯。陛下若是不信,可以到中書省去問問。”

趙佶搖搖頭:“不必問,朕再等等。”

沈傲點了點頭,見趙佶臉色不好,連忙道:“那微臣先退下了。”

此時的汴京城不是一般的寧靜,在這寧靜的背後,風暴正在醞釀,舊黨摩拳擦掌,蔡京也是馬不停蹄地要消除奏疏的影響,他只有一個選擇,先壓著奏疏,再一絲不茍地做好應對之策,他需要時間,以防哪裏出現紕漏,以避免馬失前蹄。

蔡京雖是總攬三省,控制朝野,可是已經沒有從前的聲勢了。因為在從前,宮裏有個梁師成,可以讓他以最快的速度得到準確消息,而梁師成現在已經徹底倒臺,新的隱相楊戩卻稀裏糊塗地成了舊黨中堅份子,雖說楊戩除了和沈傲勾勾搭搭、眉來眼去,和衛郡公等人並無交情,可是他與沈傲的關系,已經決定了蔡京不可能籠絡住他。

失去了與宮裏頭最重要的橋梁,有些事情,蔡京現在還不知道,那就是那一份奏疏雖然是重磅炸彈,可是這枚炸彈卻不是沈傲一個人埋下的,就是皇帝也有一份,當然,皇帝自己還渾然不覺而已。

又過了一天,趙佶又將沈傲召入宮中,仍舊還是那句話:“奏疏當真遞上來了?”

沈傲道:“微臣絕不敢欺瞞陛下,確實遞上去了,真是奇怪,明明已經過了兩天,中書省還沒有將奏疏呈送進來嗎?微臣還以為遞給陛下的奏疏,陛下都能禦覽的呢。”

這一句看似無心之言,卻讓趙佶雙肩微微顫抖,蠕蠕嘴唇,眼眸中殺機騰騰。

沈傲不失時機地道:“陛下也不必擔心,或許中書省那邊一時忘了也不一定,畢竟蔡太師他老人家年紀老邁,有些事一時疏忽也是不一定的。”

趙佶飽有深意地看了尚書省的方向一眼,頜首點頭道:“蔡京確實老了。”隨即道:“太後那邊催問得緊,既然如此,這奏疏你現在再寫一份,就在這裏呈報給朕,朕立即下中旨吧。”

沈傲頜首點頭,就在這文景閣裏叫人拿來文房四寶,揮墨下筆,片刻功夫,一份新的奏疏作成,吹幹了墨跡,直接遞給趙佶。

趙佶看了奏疏,先是忍不住道了一句:“好字。”隨即閱覽了奏疏,突然擡眸道:“這一首詩詞,當真是王之臣作的?”

沈傲道:“是否確有其事,臣也不知道,都是些流言,亦真亦假。”

這一句話厲害,分分鐘撇脫了自己的關系,一句流言,既沒有說是真的,又沒有說是假的,反正是真假難辨,現在就算太後不整王之臣,聯系到中書省不遞交彈劾奏疏的事,趙佶就不可能不管了,趙佶冷笑一聲:“徹查!”

這一天,一份中旨遞出,沈傲為主審,晉王趙宗、大理寺卿姜敏為副審,欽命立即羈押王之臣,緝拿查辦。

在刑部裏坐堂的王之臣見到大理寺差役直沖進來,頓時嚇得面如土色,差點暈死過去;當日便拖到了大理寺,嚴密看押。

最震驚的莫過於蔡京,蔡京聽到這個消息,一下子跌坐在座椅上,只是說了一句:“這次,王之臣必死,老夫也要受他的牽累了。”

按照常規,彈劾奏疏遞交上去,中書省再呈入宮中,等皇帝有了決斷,再由中書省草擬旨意,交給門下省核實,再交尚書省執行。

這是大宋朝的正規程序,每一個環節都不會出錯;可是現在的問題是,一切都不符合常規了,奏疏遞到了中書省,中書省將奏疏壓下,原本應該是風平浪靜,可是皇帝偏偏下了中旨。

所謂中旨,就是皇帝繞開三省,另行草擬的詔書。蔡京最擔心的事還是不可避免地發生了,宮裏既然傳出中旨,那麽就說明這份奏疏雖然暫時壓下,可是皇帝仍不免通過其他的渠道得到了這個消息。

直接下發中旨,從而繞過了蔡京總攬的三省,那便表明了一件事,那就是皇帝對三省已經失去了信任,不信三省,就是不再信任蔡京。

蔡京的得勢,就是因為得到了皇帝的信任,否則按資歷,他也排不上號,可是一旦失去了信任,意味著什麽?世上又有哪個失去了皇帝信任的宰相、首輔能夠得到善終?

蔡京沈思了一下,闔上了眼,立即叫來了家人,吩咐道:“從今天開始,老夫閉門謝客,誰也不見。叫人去三省,就說老夫病了,諸事都讓他們酌情處置吧。還有那份奏疏,立即遞交入宮,不得延誤。”

這已經是最好的辦法了,立即逃離這個坑,並且彌補自己的過錯。

可惜的是中書省姍姍來遲地將奏疏遞上去,卻是猶如石沈大海,因為它已經來得太晚了,等到趙佶有了動作,才將這份要命的奏疏遞上,皇帝會怎麽想,只有天知道。

沈傲一番動作,大勢已成,王之臣被捕,更是讓一部分人大受鼓舞,次日一早,雪片般的奏疏遞到了中書省,無一例外,全部都是彈劾王之臣罪狀。

整個朝廷,又是一場腥風血雨,只是時局完全換了一個方向,舊黨份子們被壓抑得太久,這一刻爆發出來,充分發揮痛打落水狗的精神,當日就上了奏疏一百餘份,這還只是開始,京城湊了熱鬧,外地的門生故舊們也不甘寂寞,聯絡各地的驛站一下子變得忙碌起來,八百裏加急、六百裏加急、四百裏加急,安撫使、知府、通判,兩日之後,奏疏又增加了兩百餘份。

時局大變,風潮雲湧,以蔡京為首,王黼等人紛紛選擇了自保,竟沒有一個人站出來為王之臣辯護,這倒也是常理之中,誰都明白,大勢已成,螳螂擋車,只會連自己也拉落水,沒有誰會拿自己的性命去開玩笑。

站在這暴風眼上,沈傲出奇的平靜,仍舊照常去鴻臚寺當值,搜集罪證的事,晉王是指望不上的,他不拉後腿就已阿彌陀佛了,最後這些幹系都落在了姜敏身上,姜敏好歹是刑名出身,倒也不至於慌亂,整理了幾天,這一天正午,沈傲在鴻臚寺用罷了午飯,姜敏就來了。

將卷宗先給沈傲過目,沈傲看了看,道:“這麽多條罪狀,有幾件查實的?”

姜敏道:“查實的不少,貪瀆、侵占田產,還有誣陷大臣這些都有人證物證,不過這些罪名都不足以將王之臣置於死地,真正厲害的還是反詩一案。”

沈傲搖頭:“反詩是我們誣陷他的,也是用來制衡蔡京的,算不得什麽罪狀。”

姜敏道:“雖然不算是罪狀,可是只要我們一口咬定,他尋不到證據洗脫自己的罪名,這個罪名就算坐實了。”

沈傲仍舊搖頭:“栽贓只是我們的手段,不是目的,王之臣這人雖然不是好人,為虎作倀,惡行不少,可是我們也不必去誣陷他,這是夷滅三族滔天大罪,打倒他就是了,何必要傷及無辜?姜大人,只怕要再勞煩你一趟,將卷宗重新整理一下。”

姜敏咬牙切齒地道:“沈傲,在這節骨眼上,何必要有婦人之仁,當年蔡京和王之臣,是如何排斥忠良的?太廟齋郎方軫,只是彈劾蔡京一句,立即遭受蔡京報覆,客死異鄉。蔡京與王之臣二人,為了討好聖意,勸說陛下建宮室,又設立花石綱,又有多少人為了這花石綱妻離子散?我大宋財賦被他們一夥搜刮一空,以至忠臣不能發言,小人當道,一個王之臣,你何必還和他計較什麽栽贓,他們一夥人栽的贓還少嗎?我們不過是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罷了。”

沈傲搖頭:“他們可以無恥,我也可以無恥,他們能夠沒有底線,但是我們卻不能沒有底線,整倒王之臣,波及蔡京也就是了,這件事就這樣辦吧。”

姜敏想了想,覺得沈傲的話也有幾分道理,也不再堅持了,笑道:“想不到沈傲還有這樣的仁心,哎,我及不上你。”

沈傲難得正經地道:“我只是一個不算太壞的壞人而已,栽贓陷害只是我用來自保的手段,人就算再壞,總還要有幾分自己的原則。”

姜敏頜首點頭:“那我立即去將卷宗修改一二,沈傲,保重了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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